在某智慧养老公司，产品经理小林玩味地说到自己手机上安装了1个家政APP、2个远程看护系统，以及每个月会自动扣款999元的“豪华亲情护理套餐”——这串数字的背后，是她困于“996”工作制无法回家陪伴父母的无奈。凌晨三点的医院，七十多岁的陈老伯攥着一摞检查报告独自排队。护士台上的登记表，在"家属联系方式"一栏被他颤抖着划去——唯一的孩子还在加班无法过来陪护。这一幕幕，展示着中国式养老的残酷缩影。

在中国的传统观念里，“养儿防老”是绝对优选的养老模式，由家庭承担照顾老人、给予情感陪伴的主要责任。然而，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，年轻人为了追求更好的发展前景和生活条件，纷纷向大城市聚集，快节奏的现代生活，使得年轻人在面对自身生活琐事和职业发展时已焦头烂额，即便有意照顾、陪伴父母，也常常是力不从心。

与此同时，全国快速扩张的养老机构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家庭养老的不足，但也面临着诸多棘手的挑战。目前，我国的养老机构数量不断增加，极力地追赶着激增的老年人口，但养老机构的服务质量却是参差不齐的，老年人的照护无法得到保障。一些公立养老机构由于资源有限，导致许多家庭面临着一床难求的困境，老人需要排队等待多年才能入住。而私立养老机构则由于其私人物品的性质，存在收费标准差异大、服务质量不稳定等问题，甚至出现虐待老人等恶劣事件，严重影响了养老机构的口碑和公众信任度。

社区养老作为一种近年来新起的一种养老模式，理论上更贴近家庭、成本更低、在减轻老年人孤独感方面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，但在实际落地推行过程中也处处碰壁。养老服务设施不完善是社区养老的普遍问题，许多社区缺乏专门的养老活动场所、医疗康复设施等。并且养老服务的专业化程度较低，往往是社区管理者兼任养老服务的提供者，导致服务内容较为单一，大多局限于日常的生活照料，而无法满足众多老人在精神慰藉等深层次方面的需求。

在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，“智慧养老”概念以及各种智能养老产品和远程看护系统方兴未艾，似乎可以缓解中国的养老压力，但其实只要稍微深入了解就会发现：在现实生活中依旧存在着千千万万个小林。当科技公司用"智慧养老"概念收割养老市场时，最基础的家人陪伴反而成了千金难求的奢侈品。科技手段虽然能完成基本的养老辅助工作，却不能完全替代人与人之间的真实陪伴和情感交流。而且很大一部分老年人对新技术接受能力有限，甚至连最基本的拨打电话都需要用本子记下详细流程，更不用说功能复杂的养老APP，导致声势浩大的“智慧养老”在实际应用中收效甚微。

但养老服务的发展并不是暗无天日的，正是在这样矛盾交织的密网中，还是从缝隙中透进了亮光。周阿姨的“屋檐合作社”，给养老模式提供了另一种可能。她以每天陪她进行15分钟晨练为条件，把家里闲置的房间低价租给年轻医生。这种自发形成的代际契约，却意外复刻了《礼记》中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”的传统文明。退休的老王坦言自己并不担心养老问题，因为他拥有一本非常特殊的存折，他可以通过照顾更年长的邻居来累计服务时长，用于兑换未来的护理服务。这个被称为"时间银行"的试点项目，正在22个城市中生根发芽，为养老开辟了一条非家庭护理的道路。

在人均寿命突破八十岁的今天，我们该如何优雅地老去可能暂且没有标准答案。但可以肯定的是，养老不应该是生硬的KPI，也不应该是没有温度的算法套餐。中国式养老困境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社会问题，它没有固定的、最优的、万能的解法，而是需要政府、社会和家庭共同努力，从老年人的角度优化养老模式，形成有温度、有温情的护老氛围，才能真正实现“老有所养、老有所乐、老有所安”的美好愿景。

（文 中央民族大学 李红庆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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